外婆的螃蟹面酱

我的外婆，今年已经86岁了。她好看又温柔，是一个不识字但会唱《东方红》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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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有一道拿手菜叫做“螃蟹面酱”，每次回家我都一定要吃。大部分时候它的品质很稳定，几年前它的味道开始变得“随机”，有时候咸一点，有时候淡一点。我抱怨，妈妈偷偷跟我说外婆年纪大了，味觉不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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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就是一道普通的江南家常菜，毛豆、香干炒一炒，加甜面酱和水熬开，然后放进切两半、沾了面糊的小螃蟹，再放进剩下的面糊，一起熬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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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好简单，我却学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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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是哪一年的端午节来着，我吃着依然好吃，但糯米却松松散散的粽子，也是妈妈跟我说，“外婆年纪大了，手没力，粽子裹不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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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的老房子要拆迁了，舅舅为她换了新居，基本照着老房子的格局来布置。大人们和拆迁办的工作人员磨洋工，坚持过完今天的生日，明天再搬。中元节的时候，舅舅写信给过世的外公，告知即将搬家的情形和新家的地址，信笺随祭祀的纸钱烧去远方，升起温柔的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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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回忆，都在这里构筑。我们住在老旧的房子里，方圆500米内家家户户无不相识，邻里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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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有老屋的破败。一个夏日夜晚，外公和外婆出门散步，不多久后下起滂沱大雨，爸爸去接他们，我和妈妈待在家，雨很大，大到玻璃木窗的缝隙里开始飙雨，我和妈妈穿着雨衣，拿着破旧的塑料布去遮挡，在自己的家中淋得湿透。好心的小卖部老板收留外公外婆躲雨，还好他们没有被淋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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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那时候在自己家被淋湿都是开心的，走在马路上都能遇到善良的人为你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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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很小，从南到北的距离不过3公里。而那记忆却将和老楼一样，在推土机的轰鸣中变成一堆难辨年份的砖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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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外婆要搬家的那天，我呆坐许久，心里有了褶皱。不知与谁说，也许没人懂。就像我不知道下一次吃到螃蟹面酱，会是咸了还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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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还是外婆的螃蟹面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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