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期中考试前一天。早上六点多开车送孩子到校车点，四周一片漆黑，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而且多半是早起上学的初中生。我们穿过一条小区之间的小道，两边停满了车，中间仅容一车通过。我一边紧张地盯着前面，生怕旁边的岔道窜出一辆车来，一边试探性由轻到重踩着油门，尽可能快速地通过这逼仄的小道，朝着道路尽头闪着黄灯、马上要开动的校车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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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坐在后座上的儿子拍拍我的肩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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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今晚我要吃鸡。”
“为啥啊。”
“讨吉利呗，明天考个好成绩。”
“那为啥吃鸡啊?不是一根油条加两个鸡蛋吗？”
“那个早过时了，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知道不?”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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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一句诡异的咒语和一脸懵逼的我，儿子下车向着顶上四个角闪着黄色灯光的校车跑去。我放慢车速回家，脑子里盘算着这鸡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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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最鲜美的鸡汤，最香的鸡肉是三十年前在老家吃的。那时候我们姐妹俩上初中，学业繁重，身体猛长，母亲担心我们营养不够，一两个月做一次鸡汤给我们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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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草吃虫子长大的土鸡，只要开膛破肚，清洗干净，放清水里小火慢炖，出锅时加点儿盐就能轻而易举地制造出一锅香气四溢的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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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把鸡肉捞出来，盛到一个小盆里，让我们把它撕成小条，做鸡汤泡馍。我们围坐在饭桌旁，一边撕，一边忍不住时不时丢一块到嘴里。尤其看到腿部、翅根的整块好肉时，抓住顶上，四指捏住，沿着肉的纹理，轻轻地往两边一扯，就能轻松地把肉块变成肉条，用油腻腻的手送到嘴里，鲜香无比。等到母亲烙好了泡馍用的饼，需要鸡肉下锅时，整个鸡只剩下不好撕的鸡脖子、鸡胗、鸡翅和鸡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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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后，经常在婚宴上吃到炖鸡。最常见的做法是桂圆红枣枸杞炖整鸡，上桌时，一个又大又深的白瓷罐，罐体上印着淡雅的兰花，里面是浅褐色的像咖啡一样的鸡汤，中间卧着一只蜷缩着的鸡，肥硕的背部朝上，露在汤上面，给人一种大块鸡肉都快放不下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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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当桌上十一二个人每人一筷子下去，才发现这是错觉，最好的肉就是露出的那一点儿，转一圈儿回来，几乎没什么好肉了，跟我们撕过的鸡肉一样，只剩不好吃的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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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喝汤吧，这种汤是鸡肉和桂圆、红枣、枸杞放一起炖了大半天才做成的，又甜又腻，喝到嘴里甜甜的，心里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这鸡汤跟婚礼上每一个物件、每一句话一样，都散发着甜蜜喜悦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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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清汤到浓汤，把越来越无味的鸡肉巧妙地掩饰了，就像魔术师用灵动的手指把作假的过程自然地掩饰了一样。但是这些掩饰的过程比较费时费力，一般人很难有时间或者耐心守着一个炖锅大半天，如果想吃到快速做成的鸡肉该怎么办呢?答 案就是给鸡肉整形，切成小块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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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块鸡肉的典型代表是鸡丁，典型菜品是宫保鸡丁。可就是大学食堂里的宫保鸡丁彻底颠覆了我对鸡肉的印象，切断了对鸡肉的最后一点儿念想。红色的胡萝卜丁，绿色的黄瓜丁，白色的鸡丁，搭配在一起看上去不错，谁知道吃起来却差强人意。鸡丁除了表皮有点儿咸味，里面的肉毫无味道，像嚼木头一样。吃完这盘菜，最后盘子里只剩下鸡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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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鸡丁保持原味的做法吸引不了人了，油炸算是拯救鸡肉的最后一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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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裹了面粉和调料的鸡肉在高温的油锅里，来不及变柴，就被穿透了面层的高温捂熟了，保持住了白白嫩嫩的样子以及喷香软嫩的口感。这种做法的始作俑者应该是以美国大爷为代表的西式快餐，这两年被国产鸡排发扬光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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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锅里捞出的鸡块和鸡排，吃到从小习惯了这一口味的00后嘴里，满足感随着鸡肉的下肚油然而生。吃完这一顿，又该继续课堂学习、课后作业、周末上辅导班的生活，下一次考到前几名才能再次坐到装修风格简洁明快的店子里惬意地啃鸡腿、吃鸡腿堡。不是爸妈吝啬，而是他们把这里的鸡腿视为垃圾食品，看着孩子大嚼特嚼的样子，他们心里紧张地盘算着，一个月吃一次应该不会导致过早发育吧。00后也想不明白，这么好吃的东西为啥不让多吃呢?要是能天天吃炸鸡、方便面、辣条，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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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贯谨慎的我自然不会选择油炸鸡排给孩子吃，为了兼顾口感和营养，我选择了红烧鸡腿。按照做菜app的指导，经过洗，腌，炒，炖几个步骤，四十分钟后大功告成。迫不及待地尝了一个，花椒、八角、桂皮、葱姜蒜、酱油的味道深深地渗到了肉里，哪怕是贴近骨头的部分也不能幸免。肉质紧实，没有嚼木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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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盘上桌，赢得了熊孩子的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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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今儿这鸡腿做得不错，继续努力啊！”
“你才要努力呢，明天考试啊！”
“咱吃鸡了，不怕。”
“鸡能保佑你啊?啥梗啊？求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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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听着啊。传说拉斯维加斯赌场上赌赢一局赢的钱可以购买一份鸡肉饭，有赌徒每次赌之前就会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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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总能赢。现在有一款很火爆的游戏，打赢之后会出现一句话：大吉大利，今晚吃鸡。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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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吃鸡就意味着拿第一?”
“对啊。”
“你咋知道，玩过?”
“没，保证没玩过，在课外班看别人玩的。”
“好吧，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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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趁着孩子复习的功夫，赶紧悄悄地把pad密码改掉了。我有深深的不祥预感，这次的吃鸡比前一阵子的农药更加来势汹汹啊。
